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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时间:2010-11-01 23:24:42 来源:红网 作者:宫中玉燕 点击数:
我,是带有病毒的菌体;我鲜红的血液里静静地躺着一种小小的病菌,随着岁月的车轮慢慢扩张、漫延……
很小的时候,医生就告诉我。二十多年来,每个脚印,都是那么匆忙而糊模,带着毒气,包围着我整个脆弱的生命。我不知道,它何时会终结,但我已开始从容地面对着这一切。因为世无可恋!
这一次化疗,好险!居然中途会病!黄昏,刚做完化疗出来,天空已黑了。走着走着,我开始觉得越来越冷,当我哆嗦着在风中紧紧抓住衣裙,体温开始飞速地下滑,我可以感觉到温度从我体内飞逝。牙,开始打冷擅了,环抱着自己,我对自己说:“好冷!怎么会这样?”……这里,人来人往,人们燥热地吃着冰淇淋躲进空调房。道边的我,急剧的哆嗦着,意识开始模糊,我低着头抱紧自己,留住那残留的一些些体温。“我会死吗?就这样的方式离开?”没有人发现,这里有个极冻的女人,她的心脏正一步步走向零度。
人,活着的才叫人。最怕的是:没有了意识。化疗的药物仍在体内循环,起着它的化学作用,在发热;而体温不授大脑控制的开始下降;一股阴冷之气和一股药散热气,在体内冲击着。这强迫自己站立着闭上眼睛忍受着这无可言喻的痛苦。我怕自己像二年前一样,倒在街头;那时有他。可现在,现在我是个浪子,一无所有。也许枯死街边。所以,我不能靠、不能坐、不能蹲!我一定要站着!冷气,一如蟒蛇纠缠着,它开始一点点吞没药物的作用。我感觉到我的意识濒临崩溃了。我需要去医院,医院就在不出500米的地方。可是,我走不动了,我需要有人来帮我!这是我唯一的意识。远处,一个影子近了,近了,我终于可以安心了。于是,我闭上眼睛了。
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凌晨了,除了手上多了几个针眼外,脸上仍是一如往常的平静和微笑。看着身边的这个男人,我很想说:谢谢!可是,望着他的时候又说不出来。他不知道,我刚才是从鬼门关又兜了一圈子回来。在他眼里,我只是高烧四十一度而已。可是,为什么要讲给他听?找不出理由,所以不说。由生到死又回生,对于我好像很平常了。我望望天空,今夜没有月亮,扣着心口儿,我对自己重复着:还好,回来了。
回想自己在病床上,刚化疗过后的药劲与寒气直冲,一冷一热,令我情绪已不能控制。他把我放下后去办手续,孤零零的我,一人躺在病床上,他出去片刻对我来说如同一个世纪那么漫长,我体温仍在下渐盖一张被子对我来说太少了。我深深知道自己的病痛,从来我就是一个病人,不单是现在。对他,这个陌生的男人,倾刻产生了莫大的依赖。“他到哪里去了?我会就这样死去吗?医生呢?怎么还不来?”我紧紧地抱着自己缩成一团。模糊中,医生来了,要抽血化验;我已说不出话来,却朝门口看了一眼,他还是没来。我怕打针,从来都怕!咬着自己的唇,扎下针,取血;一滴泪,滑了下来,不是因为怕,是因为痛。医生走了,带走了血样;把泪水擦了,我无权要求这男人如他般对我呵护备至。冷,仍在继续。我已经放弃了挣扎。护士来了,我把自己交给了她。……,回神过来时,他进门来,我情绪不受控制地对他歇撕揭底:“你到哪里去了?”……
他不是他,我无权要求他。他不是他,但他救了我。
夜色下,他扶着我,我脑里闪过了一幕幕。生命又开始了,我应该快乐!“去吃点什么吧?”我似乎很健康很高兴地说;他眼里闪着光说:“好吧,要吃什么?”……
二天后。
化疗,是不能吃油、腥、腻的东西。加上我根本没有食欲,所以我几乎成不食人间烟火了。上次化疗意外后,我也格外小心;二天过去了,一切正常。下了班,回到房间,坐在地板上,忽然想起了家乡的母亲,她现在过得如何?好吗?我想着。拿起电话:
“妈……。”
“喂!啊?燕儿呀”妈妈仍是那熟悉的声音,一点儿没变。
“嗯,妈,我刚做完一次化疗,这次化疗有点意外……”这次险些的意外,我好想对妈妈说;可能是我需要倾诉吧?
“哦?”妈妈一如往常平静,没有丝毫意外或担心的语气。我习已为常。
“妈,我这次化疗刚出来,就觉得好冷好冷,平常都是做完了就发热嘛,这次却是冷!冷得打颤,当时我好害怕,我怕……”我还想继续说,可是话被打断了。
“燕,你这月的钱,收到了。”妈欲言又止。
“哦,那妮子(我妹)还听话吧?”我微笑着问,钱收到了,对我来说是一件欣慰的事。
“燕啊,你在那边怎么搞的。那周家来催了,那笔债,你也知道是你当初硬要上学借的学费钱,如今,你工作也二年多了,怎么还不还了人家?”妈妈轻轻的语气带着无可奈何的悲哀,是我最怕到的气息;
妈继续着:“燕儿呀,不是妈说你。你看人家邻里那辉姐妹、慈妹子,也出去工作了,可人家往家里寄了好多钱了;你也省着点花啊,你工资也不比人家低,怎么钱就回来得这么少?”
“妈……”妈每次要钱的台词又重复着,对此我真是百口莫辨。“你知道市里面与关外的消费根本两个档次,我来深圳二年半了,可是真的一点儿积蓄也没有。每次,有点儿就寄回家了,何况我这身子……”我说着,心口越来越急,我只有抓着自己的心口,喘着气儿说。“我这身子又不好,这里上医院不比家里;何况,我还得租房、水电、车费、吃饭;工资根本都很紧,还有你和妹……”
“你!可是,这笔债你不还?谁来还!人家天天打电话来催,邻里都几乎知道了。你市里消费高,那你怎么不去关外工作?去工厂包吃住,工资你就可以全寄回来啊!寄个几次不就还了?”妈,这次是真的带怒了,我听得出来;也许是人家逼得紧吧?“娘在这边受你爸的气,那边讨债的电话又不断,给你要钱还让自己女儿骂,我这活着干嘛?那我还不如去吃药了!”
“妈……”我声音嘶哑了,心跳更加速了,我只有死按着胸口。说不出来话,由假声轻扯着:“妈,妈,我没有和你吵,我刚病完也没有力气和你说。你先听我说好吗?”
“你还没和我吵,我说一句让你还了债,你说这么多;不是和我吵吗?!要不,你干脆不在市里干了,去工厂干去。吃住不花钱,你把工资全寄回来,我存着;再还给人家!周家一次次打电话来,你想让我受气啊?就还了人家。”妈,这次是真的生气了。我握着电话的手擅抖着。二十年来,我一直用心呵护的妈妈呀,怎么如此狠心。
“妈……”我上气不接下气;“你听我说,我房租就七百,还要吃饭。光这两项就得一千多。你这一下子,让我去哪儿弄那么多钱?工厂里的活,多累不说;可你要真为女儿好,以后就不要提让我去工厂干的话了,女儿混到今天不易。工厂与办公室是两个层次,学到的东西也是两个档次呵~!”我必须得歇一下,因为我已接不上气了。胸口急速地跳着,我额上冒出一层层细汗;心却在发寒!妈居然要我去工厂干!为了几个钱,她宁愿让自己的女儿去工厂流水线里干?我这身体,不是要我命吗?我的命是她给的,她要回没关系;只是那活,我能干吗?会干吗?真的能挣到工钱吗?!妈啊,钱对你真的那么重要?
“妈”我接上一会气说;“若你要我去工厂干,还不如直接要我回家嫁人得了,嫁了人吃穿住也有了,不用花钱的。你还有嫁妆钱拿!”
“你!!”妈开始大声嚷着“你居然和我顶?好呀你!”
“妈!我不是不给你钱,不是不还钱。只是,这一下子,我没那么多钱啊!你女儿不是摇钱树呢!你以为我不想还吗?只是,这一下子拿不出来呵;我只能慢慢还。”在妈面前,我唯有无奈;
“那我不管,这个家就你能挣钱了。你尽快还了这债!天天来电话吵着,你爸也吵,我都快疯了!!”妈不耐烦地说着;“叭!”挂掉了电话。
这是由始以来,妈第一次挂我电话;也是妈第一次对已成年的我,发脾气。电话搁下的那一颗,我愣了。我本来打这次电话,只想告诉妈,我病了又好了;我这次化疗疗程还有一次都做完了……。妈,连听我讲述病情的话都来不及听完!妈说,宁愿让我去工厂做工,也要我寄钱回去!我的身子,除了妈谁最清楚?!妈说,要我还钱!晕晕的意识里,妈愤怒的指责声涨满了整个脑海。我靠着床沿边,一点点滑下,摊坐下来,抬起头,泪水无声无息地从眼角淌了下来,这是比病痛更冷的寒心呵!
多少年了,我整整有三年没有回家了。从十七岁开始,我便再也没向家里要过一分钱。我靠自己学业之余的工作,出伙食费;靠奖学金,买书、野游、流浪;学业三年,工作三年,六年里我从未向家里说过一声苦;从来没有向家里说在外受了什么委屈;从来是一个人看病做化疗;一个人找工作挣钱寄回家;多少年了?家里从来没有来个电话问我,在外过得好吗?病了吗?想不想家?在外有人欺侮吗?有钱花吗?!从十七岁到现在,我也只是个二十初头的姑娘呵!!多少苦难,我一个人承当着,咬着牙走了过来。对家,这块心头的肉,我从来有求必应。妈呵,我多想你幸福。
我扶着床沿,从无声、到抽泣、到放声大哭,屋子里飞荡着一个孤独流浪女子无奈而悲情的眼泪。
能怪妈妈吗?不能。一定是那周家催得紧,所以妈这样。所谓的周家是什么人呵?是我妈妈的亲姐姐一家。当年,我妈的姐远嫁,文革后才恢复联系。后我上学家里穷得丁当响,更别说那一万多的开学费。妈的姐,远嫁而脱贫,下有三女一男皆成人,二女一男婚城居,一女清高独守房。看我读书还成气,当下一口气拿下,圆了我的上学梦。说好不用还,只要曾家有女初长成即可。当年妈好胜,我年少,没和我说这学费的事,我也没问。哪知时事多变,人穷便志短。那周家当时找到妈还热呼着,可后来渐渐地看俺农家四口,又四分五裂,就冷了——穷在闹市无人问嘛,何况穷在乡村?再后来,女是初长成了,可一年变故,两家情断,从此,老死不相往来。就成了这债,搭上两家唯一联系。我妈就这一姐,断了;外婆又去了;我又流浪几年不归;爸更不是吵就是打;今孤零零一个,也是苦命坯。
是我呵,是我无能!出来两年了,积蓄没有;债也没还?我停住了晶莹莹的泪花儿,站起来,在镜前一点点擦干了。我,燕儿!一个生命比纸溥的女人;我成天忧郁,成天寂寞,成天黑夜地在纸上写着爱情、唤着爱人;爱情,能给我什么?能给我钱寄回家吗?能给我还债吗?能让我在家族昂起高贵的头吗?不能!这么些年来,它除了带给我寂寞、带给我眼泪,还能给我什么?!燕儿啊燕儿,你连家里的债都没还,连妈的要求都不能满足,连钱都挣不到;你的命也就这么几年,你还有什么资格谈爱情?有什么时间去追求爱?有什么资格叫寂寞?!我看着镜子里红肿的脸,眼里射出一种悲衰的无奈,一种流浪的辛酸。
如果,我倒下去了?妈和妹怎么办?那个家,虽然我不能回去;可总是我唯一的家呵。我不哭!
上帝制造我的时候,就给我携带了病毒。它时刻提醒着我:珍惜。我比任何人,都懂得这两个字的含义。你知道,亲爱的的人儿在你怀里死去的感觉吗?你看见过,你深爱的人在你手弯里一点点变得冰冷的眼神吗?你了解,爱你的人一个个离弃你永远消失的痛楚吗?我知道,我理解。所以,我灵魂里驻着寂寞的种子,皮襄却坚强的活着!我是爱哭,我有什么理由不哭?眼泪是我最好的知已。哭,并不代表着不坚强,并不显示着懦弱!它是一种韧性的坚强。我,应该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了。我应该去挣钱!为了妈妈,为了妹妹,为了家,我能留给亲人什么?除了钱?他们需要的、最迫切地也是钱!
我是穷人的孩子,我是乡里妹子。
接下来,是一场约会。于情于理,都不能不去。我用冷水浸湿毛巾,一块一块敷着红肿的脸,很轻、很仔细;约半小时,脸的红肿退了,眼儿也不肿了,又是一张结净的脸。只是,苍白得无一点应有的红润,如同,我这苍白的年岁没有应有的青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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