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年3月21日,网友摄友相聚樟木寺古镇,古朴典雅的民居,秀丽的湘江水色,古老的苍翠樟树,迷人的遍地油菜花,醉倒网友和摄狼,相机响声成一片,幅幅美图尽收镜中。这是你好衡阳网组织的一次十分有意的活动,真是玩在其中,摄在其中,乐在其中……。
《三百的年樟木寺》 ---作家邓斌
人家说,樟木寺有三千年,我说,樟木寺有三百年。
三千年,于时光是一个何等的漫长。三百年,于时光又是一个何等的短暂。
三千年,于生命是一个消停,任何的刻骨铭心,都将消弥于无形,只留下风,从空际中刮过,驻留的是那风嗦嗦的响。
三百年,于生命是一个折磨。看庭前花开花落;望天空云卷云舒。前世的因,今生的果,宿命轮回,缘起缘灭,都重重地刻在了三生石上。
是那三生石上怅然的回望,还是奈何桥上不忍的离去,张望红尘,红尘照我。我便从耒水河边的大河滩寻起,寻到了李家湾。我曾是那样清晰的记起,雕梁画栋,巷陌相连,我在那里来回走着。直到有一天,大水来了,一艘大船从河里浮上来,停在湾子的前面。我从上马石上一脚踏进船里,船便带着我,向北离去。
不对了,不对了。当我寻着记忆中的一根绳子,一根穿越了时空的感情的绳子,于2008年的岁未来到大河滩。大河滩却不再是我记忆中的大河滩,满街赶圩的人呢?旧日青石一层一层垒上来的码头呢?都没有了。竖着门板的商铺,全都落满了灰尘,仿佛从我离去的那一天起,就不再有人经营。门口坐着的,是一个一个苍老的面容。没有我的爹娘,也没有我的亲人,他们全都满目苍茫的看着我。
李家湾还是李家湾,李家湾里,雕梁画栋,已成残落。巷陌相连,已成断壁。一切都不对了,真的不对了。当年,我应该是从这里离去的,乘了船往北而去。我往北而去干什么呢?或许是生命中一个命中注定,我一定要离去。只是当我再回来,一切都已不再是过去。
是我找错了吗?没有呀,真的没有。红尘照我,照得那样清楚。然而,分明又与那旧日红尘不同。过渡的船工告诉我,李家湾有好多年了,出过好多举人秀才,出过好多达官贵人。就是到了民国,还有好多地主。到土改那年,打地主打得最厉害了。可惜,现在不行了。湾没得了,就是一些旧房子。就是旧房子,也没人愿意住了,都要住城里了。一甲咯大的湾,以后肯定是没得了。
我的心瘾瘾的疼,我为什么还要来呢?是为了要了却红尘中这段不尽的旧事,硬还要来看看吗?我拿出二十块钱给船工,要她带了我,往耒水中漂一漂,把记忆漂去,只留下青山,还有一湾碧绿碧绿的水。
那根穿越了时空的感情的绳子,牵着我,沿着耒水一路上行。船是没得坐了。上堡水电站、耒中水电站、遥田水电站、大源渡水利枢扭,这些新冒出来的东西,阻住了水,拦断了河,也把真实的船,我心里的船,一次一次打着隔。为了弄清那个命中注定的向北离去,我徒然寻找,寻到了湘江边边的朱亭。
站在朱亭岸边那棵苍劲的古樟树下,萧萧暮雨,湍湍江水,我仿佛看到了三国的猛将张飞,沿着湘江来了。浩大的军队,威猛的身子,在湘江之边的一块石头前止住步子。他踏石而下,栓马于樟树。张飞的坐骑也跟张飞一样,不得安生,仰头长吆,不再愿意连年奔波。樟树便随了马一起伤感,留下一道道伤痕。马去了,随张飞去了。樟树留下了,留下伤痕。伤痕一天天长大,长大成二千年后的勒刻。
我还看到菩提达摩祖师,他是从印席来的。乘了船,漂洋过海,在中国广东的一个地方下了船,日夜兼程,为的就是赶往远在北方的那个叫做少林寺的地方。浩浩的湘江挡住了他的去路,无奈之下,他折下一根芦苇,掷向滔滔江水,踏之而过。
达摩祖师一苇渡江的地方,朱熹偕同他的弟子张拭也来了。我欲问他,你是要去南岳,还是要去湘江边上一个叫做石鼓山的地方。他没有回答我,在达摩祖师曾经停留过的地方,结下一座亭子,向匆匆过往的行人,讲着何谓佛道,又何谓儒道。
朱亭因此出了名,成了朱亭。可是,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?没有佛家的透彻,看破红尘,没有儒家的只存天理,不复人性。更不会去寻找张飞,跟着他南征北战,拜将封候。只因为我站在了三生石上,才有幸看到朱亭的一段旧事。我的眼睛不能停留,也不能停留,于是,我又看到了达摩祖师,看到了朱熹与张拭。从他们身后,又往回看,看到了耒水河边的新市街。
从2008年的岁未,到2009年的年头,我从耒水的上游大河滩,到了耒水的下游新市街。
新市街,名曰新市,实为旧市。它还在顽强的坚守它的旧,干枯的河水,却已让它日渐干枯。一座充满旧气味的旧房子里,人去房空,房空人去。我看到古县衙,古县衙里什么都没有,只有旧烟迹。不知走过多少人的旧青石板街,也早已坑洼不平,被人铺上了一个叫做水泥的东西。
那根牵着我的穿越了时空的感情的绳子,分明让我记起,我是在一个一直铺到河里的石阶边上的岸。船行艰难,我欲长睡。走过熙熙攘攘的街道,摩肩擦掌,挥汗如雨。一段小街横过一段大街,一个人家接纳了我。我躺下睡去,醒了又行。我知道,新市只是一个我休息过的地方,它为了接纳我,一直在努力的保持它的原样,好让我寻到当年的足迹。但还是不行呀,一条充满了现代气息的街道,硬生生把老街隔断了。一直在等待我的老街,硬生生被截成了两截,让我这个很久没有再来的过客,再一次怅然若失。
这是为什么呢,为什么呢?是时光太快,还是我太久。从李家湾走来,一直再也找不到过去的影子。那根牵着我的穿越了时空的感情的绳子,一直不让我停下脚步,我知道,我的寻找一定会有一个尽头。我的先人们,或者说我的前生,他们一次次靠水而居,留下了一个个今日的古镇。古镇里走过的人们,中间一定会有一个是我。我一直寻找,那找那个在我命里注定的东西。那个命中的注定,让我不能停下脚步。
新市街有了新街,还保有它的旧街。旧街上的人,就如干枯的河水一般,显出了干枯的面容。耒阳市文化局的人告诉我,新市街镇政府的人也告诉我,他们欲把新市街申报为国家级的文化古镇。但愿他们能够成功,这样,我的记忆就一直会有一个残破。
残破是美,又何曾不是呢?
冥冥中一定会有天意的。就像寻找会有开始,也一定会有结束一般。
那根牵着我的穿越了时空的感情的绳子,带着我,让我参加了一个活动,让我这个从不谱世事的人与一群网友们,来到了湘江边上的樟木寺。
一眼看到樟木寺,我便感到了什么。但我还在疑惑,疑惑什么呢?是疑惑这里的似曾相识,还是疑惑这里的破旧不堪。那三生石上的我,看到了一艘大船,船止水流,天披云彩。噢,我明白了,既然世事里有数不尽的花开花落;时空中就会有数不完的云卷云舒。
水是从大河滩边的李家湾开始流的,船是从大河滩边的李家湾开始起行的。一路上,风景变化了,人却寂寞了。樟木寺的繁华,让我砰然心动。当网友们按动快门,快速而激情的照着那些爬满了青藤的老屋,落满了烟尘的屋瓦,踏陷不堪的石阶时,我看到的是一双脚步,穿了布鞋,背着一把破伞,怀里抱着几本线装的书,就如我小时候看到过的京戏里的书生,踏着石阶,上到街上。那是我吗?我怎么会是那个样子?是要寻住,还是寻人?或许是在船上待了太久,想到岸上感受一番人间烟火。可是,不知是为什么,我已经囊中羞涩,没有人再愿意接纳我。看来,我肯定要在樟木寺的一个屋檐下,淋风漓雨,靠窗而居。
樟木寺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么多的人了,这是肯定的,就如河之上的新市、大河滩,也如河之下的朱亭,是老人,是空窗。我走在街上,走在我过去走过的石板上。来到一个门前,空空的门敞开着,我便像是被什么拽住了一般,探了头看去。诺大的,早已是霉气重重,只有发黑的楼板,太多苔鲜的墙壁的厅堂,我突然两脚打颤。仿佛这房子里有很多人坐着,这些坐着的人,是我在三生石上一直怅望的人。他们看到我来了,我也看到了他们。我便被他们的眼睛牵扯住,牵扯进了屋子。
是这间房子里一定有人在等我,还是我和这间房子有什么说不清的关系。我只记得,那年,我穿了布鞋,背着破伞,怀里抱着几本线装的书,来到了这个门前。门,吱呀一声响了。一个女子,探出身来。她猛然地看到了我,又猛然地缩了回去。门,还是开的。我便跟了进去,像是一个失了魂,落了魄的秀才。不,我原本就是个秀才。我记起了,我全部的记起来了。我从李家湾乘船,是高头大船,沿着耒水往北赶去,上京赶考。一路上,我停过新市,停过朱亭。有一个更重要的地方,就是樟木寺。我不耐寂寞,要到樟木寺里看看,那知这一看,看到了我命中的注定。
我走进屋子,屋子里没有人的气息。我周身的寒毛,却根根倒竖,分明的感受到了屋子里还睁着一双双的眼睛。这些眼睛,曾经那么鲜活的活在这间屋子里,只是因为我的到来,才有了一时半刻的停顿。我没有停下来,我的寻找马上就会有一个答案。我心里越来越清楚,清楚我此行,已经得到了什么。
那木制的楼梯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水泥的阶梯。显然这房子被更加后来的人改造过了,以前不是这样的,以前这屋里吊着灯笼,悬着布幔,每一间房子里都透出温暖的气息。我上了楼梯,尽管它们已经被改造成了水泥的,但我还是要继续的追寻。
木楼板上走过我的响动,一个女子,穿着绿色的纱衣,依了窗正向我看着。我看她时,她却低下头去。上完了水泥的楼梯,木制的楼板上再次响起我双脚踏动的声响。一个女子从屋里走出来,我便像是看到了千年的灵狐,她向我说着,三天都太久了,你怎么让我等了三百年。原来是这样,我离开这里已经有三百年了。这个女子,像是一个修道的狐狸,一直在坚持等我。
那一年,我走过厅堂,不管女子家里的人是如何的看我,我跟了女子的脚步,上到了楼上。女子依窗看我,我便愣在窗口。对了,是女子的母亲追了上来,问我找谁。我赶紧说,我是进京赶考的秀才,想要借宿一晚。女子的母亲高兴的应承了我,张罗我,让我住下。
该发生的故事,肯定都发生了。不然,她不会等到今天,还要来问我,三天都太久,你怎么能上我等上三百年。就是在那个晚上,我对着满院的花,呤叹出了宠辱不惊,看庭前花开花落;去留无意,望天空云卷云舒。你便从阁楼里走了出来,与我并肩而立。到了今天,你却要深深的怨恨我,原来你所吟的诗是那样一个意思,你可以宠辱不惊,去留无意,可你又怎么能知道,三百年的等待,是一个何等的折磨。分别太久了,见面又这么艰难,你的心,竟会有这么的残忍。我又怎么说呢?我能告诉她,第二日,你站在樟木寺的那棵大樟树下,踏上一个石台,看着我登船而去,赶往京城,却注定要为我种下一生的悲愁。如果有谁告诉我,只要我再等七百年,我就一定能金榜题名,我是一定不会再去考了。我为什么要去考,把你丢在樟木寺的阁楼里,一直等我三百年。我到了京城,与天下考生一起,走进紫禁城。皇帝当然高兴,天下英才尽为我所用。但他不知道,因为他的偏执,或说无能,我从此再也没有了书生的意气。落榜的秀才是无颜见江东父老的,落魄的我,更不敢去见你。在京城的一个角落里,我黯然的活着,在樟木寺的一处阁楼上,你日夜的看着。船过了一艘又一艘,就是没有一艘船上走下我。你眼睛看干了,容颜看老了。于是,三生石上,我们一起经历一个又一个来回。孟婆熬的汤,无法让我们忘记,我对你的承诺,你为我的相守。
一个人如果痛苦一千年,上帝也会哭的。她等了我三百年,我找了她三百年。三千年的樟木寺,在风雨中挨过三百年。三百年的时光,多少回生死,梦里的白狐,阁楼的小姐,一起向我走来。三百年的樟木寺,终于再次繁华,诠释的是一段爱情的神话。一个命中的注定,就这样让我们来来回回折腾了三百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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